摘要：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屬于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二者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在實踐中，司法人員能否科學理性的對案件事實作出判斷，讓法律事實盡可能趨近客觀事實，避免冤假錯案的發(fā)生，就需要正確理解客觀事實和法律事實的聯(lián)系和區(qū)別。本文主要從司法實踐可行性的角度理解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的概念，明確兩者的界限，并試圖探索如何使法律事實更加貼近客觀事實。全文共計5449字。
關鍵詞：法律事實 客觀事實 聯(lián)系 區(qū)別 司法能力
一、基于“莫兆軍玩忽職守案”引發(fā)的思考
2004年6月29日，廣東省高院對四會市法院的法官莫兆軍涉嫌玩忽職守一案作出終審判決，駁回檢察院的抗訴意見，維持一審無罪判決。法官莫兆軍此前審理一起借款案件，被告在訴訟中提出受脅迫出具借條的抗辯事實，但未能提供相關證據，莫法官依據證據規(guī)則，以被告負有舉證責任而舉證不能為由，裁判被告敗訴。事后被告因不服判決作出了喝農藥自殺身亡的過激行為。公安機關介入偵查后，原告才承認借條確系其脅迫被告所寫，這表明法院認定的案件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不符。當?shù)貦z察機關以此為由認為莫法官不盡職守，應對相關不良后果承擔刑事責任，向廣東肇慶中院提出公訴。2003年12月4日，廣東肇慶中院作出一審判決，認為莫兆軍行為不構成犯罪。隨后，四會市檢察院不服這一判決，由肇慶市檢察院通過廣東省檢察院向廣東省高院提出抗訴。2004年3月23日下午，對莫兆軍的抗訴案在廣東高院開庭審理。經過3個月的審理后，廣東高院終于對這宗頗具爭議的案件作出終審判決：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維持原判。也就是說，莫兆軍無罪。
法官莫兆軍涉嫌玩忽職守一案中，民事案件被告心中認定的是“受脅迫出具借條”的客觀事實，而法官莫兆軍判案是基于“被告舉證不能”而認定的法律事實，顯然這里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出現(xiàn)不一致。法官莫兆軍無罪，表明法官莫兆軍對借款一案的法律事實認定無錯，且適用法律正確。民事審判活動中所體現(xiàn)的事實是發(fā)生在過去的糾紛事實，在時間和空間上具有不可回溯性，也不可能為人們重復地感受到。法官并非糾紛事實的直接經歷者和感受者，證據是他們認識糾紛事實的媒介。他們在有限的時間內通過審查、核實已有證據，所認識的事實可能反映糾紛的全部事實，也可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事實，因為訴訟證據所體現(xiàn)的法律事實有時候會與客觀事實存在有一定的距離，甚至會產生偏差。
二、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的概念與含義
（一）客觀事實的概念和含義
客觀事實被認為是一個哲學范疇，主要是指“原來已經發(fā)生的，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現(xiàn)實事實， 它包括自然的、社會的，以及與社會成員有關的一切現(xiàn)象和事件所組成的現(xiàn)實情況”。在法理應用的層面，客觀事實的含義表述與哲學意義上的描述存在較大的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哲學意義上的客觀事實涵蓋面包羅萬象、漫無邊際，而進入法理學領域視野，客觀事實又與法律事實存在一定的關系，并且狀態(tài)比較穩(wěn)定，在法理的層面，客觀事實也被視為通過訴訟當事人陳述和舉證的方式展示出來，這樣就會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主觀性。哲學層面上的主觀性在很多時候是比較明顯的，這也就使得當局者很難去準確把握客觀事實的主觀性。法律要求客觀事實的展現(xiàn)必須要合乎法理，而且展示的載體也符合法律要求。一旦展示載體不符合法律條文的規(guī)定，客觀事實往往不會被司法機關所采納。綜合來看，具有明顯哲學意思的客觀事實，如果其真實性無法得到證明，則必然被視為存在于法理之外，并且不會被司法機關予以采納。
（二）法律事實的概念和含義
法律事實作為法律上的專業(yè)術語，其含義也并非是單一的，在含義上也充分體現(xiàn)出了法律的嚴謹性思維。首先對于法律事實的認識，被認為是指一切具有法律意義的事實，面對豐富多彩的客觀世界，具有法律意義的事實必然是少數(shù)，這也就意味著，客觀事實不管是否存在于實體法范疇體系之中，主要對其根源進行追蹤，法律要被事物關系的規(guī)定性所予以規(guī)定；其次，法律事實也被認為是法律范疇上的事實，這是由法律規(guī)范所構成的事實，法律規(guī)范本身也被認為是獨特的法律事實；再次，我們需要明確一個前提，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每一個人（包括自然人和法人）無不生活在各種社會關系之中，這些社會關系無不存在于法律規(guī)范產生之前，因此，社會成員各主體之間的關系必須由法律來調整和規(guī)范，關系事實作為相關法律關系得以產生的母體和原形，也使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不斷催生和孕育出新的法律關系和相關法律規(guī)范；最后，也是比較關鍵的一點，那就是法律事實應當是法律規(guī)定的，能夠引起法律關系產生、變更和消滅的客觀情況或現(xiàn)象。法理學家們把這類法律事實稱之為狹義法律事實，也是法學理論和司法實踐中最常見、最常用的“法律事實”。在狹義層面，法律事實依是否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作標準，也可以被分為兩個大類，第一大類主要是法律事件，又可細分為分為社會事件和自然事件；第二大類主要是法律行為，依是否合法與行為人的主觀態(tài)度，又可分為合法行為和違法行為，善意行為和惡意行為。
三、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的一致性表現(xiàn)
（一）客觀事實是法律事實的基礎
通過以上對法律事實和客觀事實進行概述，我們可以看到任何法律事實都在以客觀事實作為基礎，來反映客觀事實的發(fā)生過程。對于已經時過境遷的客觀事實，對于當事人對于事實的爭議點，都需要在訴訟的過程中進行認定，在訴訟過程中，對于案件事實的認定結果就成為了我們所概括的法律事實。由此也可以看出，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的二者關系中，客觀事實一直是法律事實的基礎，一旦失去了客觀事實這個基礎，那么法律事實也將不復存在，失去了證據上的有利支撐。在法庭上，法律事實也是法官對于法律上客觀事實的認識或者反映，這種被認識的客體或者法律所反映的對象，就是客觀事實，法律事實在反映、摹寫客觀事實的過程中，也將反映出事實的客觀性特征。
（二）法律事實是客觀事實的再現(xiàn)或者反映
法律事實主要是結合法律的相關要求，通過法律的方式，來對客觀事實進行再現(xiàn)或者反映。在認定法律事實的過程中，必然需要從客觀事實的角度出發(fā)，要求法律事實符合客觀事實的基本特征和邏輯規(guī)律。司法機關在審判過程中，都是在客觀事實發(fā)生之后在進行認定，這種認定也只能力求還原事實的本來面目，這也可以看做是法律事實對客觀事實進行法律上的呈現(xiàn)和復原，法律事實的目的也是再現(xiàn)和反映客觀事實，為司法機關作出公正準確的判決提供支持。由此也可以看出，法律事實是在經過司法人員的主觀認定之后，對客觀事實的再一次展現(xiàn)，整個過程也是客觀事實在法律訴訟過程中的反映。
（三）法律事實必須以客觀事實為追求目標
在司法程序之中，訴訟一般是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范圍內開展的司法活動，這種情況也導致對客觀事實的發(fā)現(xiàn)受到了很大的局限性限制。在這種局限性之下，必須要研究和把握審判的基本規(guī)律，以此而體現(xiàn)出客觀事實的基本情況，確保客觀事實可以在司法程序之中能夠被充分地予以發(fā)現(xiàn)。衡量審判程序和證據規(guī)則是否科學合理的重要標準，就是是否能夠在最大的程度上確保通過其認定的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相一致，或者最大限度地確保對客觀事實的發(fā)現(xiàn)。法律事實只有以呈現(xiàn)客觀事實作為追求的目標，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司法審判的公正性。在當前所采用的審判規(guī)則和證據標準，都是站在以客觀事實為追求目標的角度來進行設計的，歸根結底，就是要讓法律事實盡可能貼近客觀事實，以此而體現(xiàn)出司法工作的公平正義。
四、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的不一致性表現(xiàn)
盡管法律事實以追求客觀事實為目標，力求使司法審判體現(xiàn)出公平正義，但是我們也需要認識到在很多時候，由于各種原因的存在，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之間依然存在一些不一致。這種不一致的存在，也充分表明法律事實在很多時候難以準確地還原事實的真相，從而造成了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的不一致。
（一）客觀原因導致的不一致
司法機關在獲取客觀事實的過程中，必然會受到各種客觀因素的影響，這種因素的影響也導致司法機關最終依托的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存在不一致性。這種不一致性，最大的表現(xiàn)就是案件存在疑點現(xiàn)象，對于這些疑點無力排除，只能通過多方舉證來進行探索，舉證方式的不同或者認識程度的差異，都會導致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的差異化體現(xiàn)出來，而且一旦在客觀原因導致的影響過大，勢必會使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之間的差距不斷拉大，從而加劇了二者關系上不一致性的表現(xiàn)。在法律程序之中，依據證明標準認定的事實均無法確保完全與客觀事實相符合 ,或者說無法避免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不一致 ,法律事實的認定均具有程度不同的博弈色彩。這種博弈性不是因為事實認定者的過錯 ,而是因為認識能力無法克服的主客觀條件的的局限性。由于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存在一定不一致性，法官在做出判決的時候，無法超越法律事實的依據，只能按照既定的法律規(guī)范做出判決，除非是當事人在舉證的過程中，能夠找到更多貼近客觀事實的法律事實。
（二）不當認識造成的不一致
通過上文我們知道，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的關系都與認識論存在較大的關系，因此司法機關在確定法律事實的過程中，也需要依托于自己的認知水平來進行確定。受個人認識程度的影響，法律事實也會與客觀事實之間出現(xiàn)不一致性的表現(xiàn)。不可否認，受個人認識能力局限性影響，法官也容易受到主觀認識的干擾，容易因為認識上的不當而導致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存在較大的不一致性。也有部分司法工作人員，存在徇私枉法的不當態(tài)度，或者對于法律事實的認定規(guī)則不能準確把握，這些錯誤也會導致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出現(xiàn)較大的不一致性現(xiàn)象。一旦出現(xiàn)這種不一致性，當事人往往會進行上訴表達自己的不滿，這也容易影響到司法的公信力。
（三）刻意為之形成的不一致
法律有時因追求特定的價值或者實現(xiàn)特定的政策目標，這時就會出現(xiàn)有意使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出現(xiàn)不一致的情形。有意為之形成的不一致，也促使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產生較為明顯地矛盾現(xiàn)象，法律造成這種矛盾現(xiàn)象，使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出現(xiàn)不符現(xiàn)象，也可以看做是法律為追求或者實現(xiàn)其他更重要的價值或者政策所不得不付出的必要代價。在刻意為之的不一致性中，最為常見的就是非法證據完全能夠證明案件事實 ,而排除非法證據將使案件事實無法查明 ,但法律寧愿舍棄案件事實的查明也不去縱容非法證據的獲取和使用。盡管法庭審判程序和證據規(guī)則的主要目標是獲取實質真實，但在特定的案件中卻導致背離所設想的實質真實的形式上的事實認定，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在信息獲取上的不平等性，導致出現(xiàn)刻意為之的不一致性表現(xiàn)。法庭審判程序和證據規(guī)則因多種原因未能導致實質真實，也會出現(xiàn)這種刻意為之的不一致性。盡管法庭審判程序和證據規(guī)則的主要目標是獲取實質真實，但在特定情況下也可能追求其他目的，而在此種情況下，實質真實與形式上的法律真實在特定的案件中就可能因此而不一致，這是出現(xiàn)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不一致性的重要因素。
五、讓法律事實更加接近客觀事實
通過本文的以上論述，我們可以明確地認識到，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具有非常明確地關系，二者具有一致性和不一致性。當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存在沖突時，司法工作者更多地關注法律事實，相對而言忽視客觀事實。法官莫兆軍涉嫌玩忽職守一案，證明只有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的距離被拉近，實現(xiàn)二者在關系上的一致性，才能確保法律事實能夠更加準確地反映出客觀事實的基本情況，以此體現(xiàn)我國司法工作的公平正義。
（一）完善證明標準及相關制度
我們需要通過完善證明標準，規(guī)范相關制度來確保法律事實可以盡可能地去接近客觀事實。法律上的證明標準，在很大一定程度上使以一定的證據去揭示全部或者部分案件的真實內容，就案件的事實而言，通過規(guī)范的調查和制度設計，將可以使法律事實的獲取能夠最大限度地去貼合客觀事實的表現(xiàn)，這樣也可以通過加強二者關系上的一致性來提高法律事實在司法工作中的表現(xiàn)，由此可見，要實現(xiàn)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最大程度的貼合，避免出現(xiàn)二者的懸殊，必然需要在取證、舉證、質證、認定等多個層面上進行完善，防止因為相關環(huán)節(jié)把握不當而導致出現(xiàn)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的距離被拉大。
（二）提高辦案人員的認知能力
在“不得因事實真?zhèn)尾幻鞫芙^裁判”的現(xiàn)代司法理念之下，即使法官依靠自身認知能力不能夠對案件的基本情況作出理性判斷，也不能以事實不明作為借口拒絕作出裁判。因此提高司法工作者的個人認知能力對于提升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的一致性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在法律層面，司法人員關注的是法律事實，很多時候法律事實來源于案件當事人的陳述，如果司法人員的個人認知能力不強，就會忽視一些關鍵內容，從而加劇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的不符現(xiàn)象。司法人員必須具備較強的邏輯思維和應變能力，提升自己的認知水平，通過在只言片語中發(fā)現(xiàn)一些全新的線索，從而使案件的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一致性得到提高。結合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的特征、關系，在遵循唯物主義認識論的基礎上，充分調動司法工作人員的主觀能動性，堅持“公正與效率”的司法原則，正確處理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之間的辯證關系，明辨事實依據，從而使法律事實能夠最大程度地去接近客觀事實。
（三）加強法制宣傳
在促使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拉近距離的過程中，應當加強對于法制的宣傳工作，在社會上開展普法活動，促使廣大社會工作能夠形成正確的價值導向，建立符合現(xiàn)代司法理念的個人觀念，從而能夠主動配合司法機關的相關工作。人們應當自覺更新訴訟觀念和訴訟意識，在社會上廣泛建立更加科學、更加理性的審判理念，從而促使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的關系更加一致。
作者：四川省蓬安縣人民法院郭峻利
